红师傅

[Fellswap-Gold]坠入(八)

*2021年都快过去了,该写完了。


Undyne正埋首于一堆复杂的计算之中,面前的长桌子上摆着一排显示屏,上面闪烁着各种计算式。突然间,最角落里那个电屏铃声一响,跳出一个窗口。她有点茫然也有点恼怒地抬头看过去,结果发现是人类房间的监控画面,而且有一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黑色幽灵正荡悠悠地漂浮着。

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她对这个幽灵有印象——Napstaton的邻居,喜欢放些厥词,脾气不好。事实上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少交流——看在Napstaton的份上,自己也不应该与这位幽灵有交流。Undyne这样想。这个幽灵属于Napstaton需要抛弃掉的过去;而她,Undyne,作为Napstaton的朋友、圆梦者与解救者,也不应该让他再与这“过去”有所接触、被迫与其纠缠、然后被白白拖累。没错,她不能让这幽灵再在这里徘徊下去,她不能确定这个幽灵是不是真的为了寻找Napstaton而来到这里、也不敢去赌他知道如今的Napstaton到底是谁。她不能让“过去”的浪潮把Napstaton裹挟走。他是她的朋友。他是她的胜利果实。他不能走。他必须是Napstaton。否则她自己也……

Undyne慌乱地抓起话筒拨号,用颤抖的声音通知自己的下属开始集合、准备给人类的义肢手术,然后匆忙地跑向人类的房间。这个幽灵应该知道自己擅自闯入的是什么地方,那么只要不动声色地吓一吓他,他就会自己走掉……他必须走掉。——而且求他自己走吧。如果被别人看到他了,那他一定会被加诸种种罪名的——Napstaton会知道他来过、会被勾起回忆、说不定还会恨自己给他进行的改造——会吗?请别这样对我。Undyne看见有两名同事惊奇地看她气喘吁吁地奔跑,然后跟了上来与她同路。她嘴巴泛苦,只能默默祈祷幽灵已经走了。

请让我起码有个立锥之地吧。

Undyne重重地踏着步子向房间走去。同事问她,手术方案拟定好啦?她故作轻松地回答说“再推演下去也得不出更多可能性了,倒不如尽快行动、再做修正。”

她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人类现在看上去就像另外一个幽灵一样,脸庞消瘦、显得眼睛瞪得很大、眼下挂着乌青的阴影。Undyne为此有些不敢看她。为人类做好麻醉之后,她的残肢被消毒、露在外面。Undyne仔细看了一看,一道疮疤横亘在断臂的切面上;肩膀的咬合伤则有些红肿,没有完全愈合。没有愈合就好。Undyne想。她从冰盒里取出一瓶乳白色的胶状物质,吸取到一个像是怪异的喷枪一样的装置中。

不管是怪物“吸收”人类组织、还是人类“吸收”怪物的融合躯体,她都要试一试。

她为什么要这么急切地进行这个实验?保持现状已经不够了吗?对于怪物王国来说,现状或许——“还可以”;但对她自己来说,保持现状意味着朝不保夕。她害怕被抛弃,而如果她不能持续地做出成果,那么她就一定会是一个被抛弃的无用之人。

她不用向别人求证,因为一定是这样的。王国从不假人慈悲。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如此惶惶不可终日。她那强大的、寡言的、温柔的、细腻的Alphys曾经对她说:“你的自我评价还可以再高很多——对自己取得的成就自信一点!”高度的自尊心该是多么坚强的人才能拥有的品质啊!总之她没有,她也不可能有,她只能不断推出课题,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抛弃……

人类的躯体为她带来了希望,她曾经欣喜于自己终于又能做出一个新课题了。可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在被这一具瘦削的身体逼视着。

融合怪被固定在了模具里。Undyne在赌一种可能性——人类的灵魂会为了继续把握自己对这身体的操控权而压制这些融合怪的灵魂。她控制着融合怪的“剂量”,观察那些融合怪的胶状躯体渗入了人类尚未愈合的伤口。麻醉中的人类毫无反应,让她甚至有种自己在一具尸体上作业的错觉。或许这个人类的躯体真的可以倒模制作出训练人偶,名字就叫“忧伤的人类05”,因为她此时的表情显然不如塞纳河上那微笑的安妮一般安详。Undyne紧张地看着那些胶质一端深深扎进人类伤疤的内侧,露在外面的部分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延展成手臂模具的样子。共同手术的同事惊叫了一声,Undyne抬头看向体征监控,发现人类灵魂的hp值正在疯狂降落。她心下一惊,正要往人类的身体里注射▉▉,却看见那个数字缓缓地稳住了,而融合怪的hp值开始下降。她松了一口气,继续注视那几个数值——人类灵魂并没有完全杀死融合怪;而只要人类的身体能和融合怪的身体共同存在,就为她的设想提供了基础。

她又等了一会,看那个白色的长条瘪瘪地垂在人类躯体的旁边。其他人都没敢说话、也没有人问她究竟在等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管。当然,我也什么都管不了。所以我躲进小楼成一统,洪水滔天于我无干。

有人说这是特权阶级的无病呻吟。我……大概承认吧。我有一个任皇家骑士团团长的兄长,所以我至少不愁吃穿(特别是穿),这就已经比很多怪物强多了。但小时候,我却被欺负过。可能小孩就是不会管什么权贵子弟,看谁不顺眼就干他丫的——不好意思,我不该这样说话。总之,我的意思是,有些小孩就是天生带着一股莽;我虽然怕,但却不讨厌。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没有一个团长哥哥,那我可能会成为那种社交圈底层的丑角——为了不让大家抛下自己,就先把自己踩到地下,然后心理变态,然后揣着GB炮制造校园炮击案,第二天登上地底头条。所以因为家庭的关系,我现在还有点清高的资本、有怪脾气却不必被当成怪咖而被排挤(而是正相反——我自己先排挤了别人),这的确是我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不爱说话。世上已经有太多无用的语言垃圾,而且我也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值得我发表言论的地方。他们说我被过度管制、说我有心理问题,但我只是想远离人群。我受够了人言嘈嘈。这个世道,说得越多就越危险;我以为有些脑子的人会选择不说,但更多的人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表达欲,所以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越说就离自己的内心越远。

我把沉默当做为自己建立一个“小环境”的途径。

“小环境”这个词还是我从Happstablook那里学来的。他是一位有趣的幽灵先生,喜欢发表观点但言之有物,所以我喜欢听他说话。其实,我也很羡慕他这种能够鲜明地输出自己的观点的能力,不管听者是否同意,至少在语势上就能吓退一干毫无个性与主见的庸人。他有一套完整而独特的认知与评价体系,从而形成自己强烈的个性。我觉得这样的他比某些威权赫赫的人更加值得被人崇敬。

他很喜欢人类的音乐与戏剧,尤其喜欢那些辉煌宏大、结构严谨的作品。我只是还行。我不管看什么都是半吊子。我们两个相处的时候都避免谈论“当前”的事情。这不是怀旧,而只是——我想是这样——避世。所以我对“无病呻吟”之类的评价很有心理准备,我也承认与现实搏斗就已经耗费了很多人全部的心思。但我不会去主动挑衅他们,以求给自己留一个空间。

我又跑题了。我只是想说,我有一个幽灵朋友,我们都喜欢人类的文艺造物。有时候我也会奇怪,人类的艺术为什么会这么富有活力——就像它自己就是一个不断进化的生命体,不断把自己逼至绝境,然后成为另一种形态;另一方面,掌握这样的艺术的人类又不断毁灭着自己、用最野蛮的方式抹杀自己的同类与文明果实。我只能说人类世界和怪物世界各有各的烂。Happstablook曾说人类应该有比怪物更加光明的未来,当时我不置可否,他说我知道你在不同意我。最近,瀑布地区冲来的废旧录影带里夹杂着各种核威胁信息,而我记得数十年前,人类刚刚结束一场惨烈的世界大战。世界大战时Happstablook尚且替人类抱有希望,可这一次他却对我说,“我承认你当时的部分感觉是对的。”我怎么会不了解人类互相倾轧的手段与残酷?——我家里就有一个这种残酷的制造者与执行者。我不懂他怎么就这么天赋异禀,如此完美地把自己打磨成了整个结构的暴力中枢与运转关键。这么说的确是目无尊长,但……我不喜欢这样。

怪物们正在实现人类“性格”中最冷酷的那种可能性。我不喜欢这样。

但我毫无办法。

我是说,我的确能“感知”一些事情,但这无济于事。

我的兄长会在晚餐桌上对我说一些最近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最新颁布的法令,这种谈话最终会以“当心一些,谨慎为妙”作为永恒的结束语。最近他的话题微妙地侧重了地底的——团结。我想说你不要再试探我了,供出那个已经在什么地方杀死了一个怪物的人类也不能证明我的所谓忠诚。但我还只是沉默。

我为每一个来到地底的人感到抱歉。他们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但实际上他们还要忍受更多折磨。

我没有把这个人类放在心上,这是像我兄长这种务实的人需要关注的事情。虽然她给我带来了《百年孤独》。大名鼎鼎的《百年孤独》,记载了迷幻的历史的《百年孤独》。我又一次倾倒于人类艺术家的作品,继续做我不问世事无病呻吟的腐败阶级。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人类的EXP和LOVE都在快速增长。

这不合常理。

我从兄长那里得知她已经被抓获了,而且被送到了实验室。那里虽然不如首都那般戒备森严,但起码的警戒配置还是有的。病弱的人类不可能会大开杀戒,这很奇怪。但兄长的晚餐谈话却没有显现出什么大事将近的苗头。他不知道吗?他不应该不知道,除非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那里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告诉他——本来实验室与骑士团是平级机构,人家也没有汇报义务。但是这数值的上涨速度让我也有些不安了。之前也曾有杀害怪物的人类,不过在他的EXP和LOVE达到这个数值之前,他就已经被抓获了。现在这个数值上升得简直就像她把一大半的实验室工作人员捆起来共同沉江了一样。我踌躇再三,最终还是写了张字条把最近的事情说了出来,趁兄长去厨房的时候溜到他的房间,把它放到了兄长制服上衣的口袋里。

他会发现的。

我想他已经发现了。因为他今天加班了,没有回家。

 

你在童年时期经常做一个噩梦。你和家人们出去玩——去游乐场、去水族馆、去其他的地方;但是回家以后,家里便一片狼藉,你的室内小帐篷也被撕烂了,帐篷布堆在房间门口。你在梦里用“全知视角”看到一只一人高的白色猿猴跑过家门前的车道,边跑边回头看着你的家门。你从来都没有与它正面交锋过,但是你知道它无比危险。你在童年时期一次又一次地循环这个梦境,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想你是为你耳闻目睹过的一切凶暴可怖的事物创造了这个猿猴的形象,它破坏你梦中的生活的秩序又遥遥回望着威吓着你。但这也只是猜想而已,我不知道梦境是否是可以被造就的。说到底,我现在只能回望你的过去、根据你的知识来做出判断。从某一天开始你就再也不做这个梦了,噩梦里的形象被替换成狮子、鬼怪或者一团迷雾。——我觉得我们这样也很好。看我多么轻松地接受了你的思维和你的语言,用猿猴、狮子和鬼怪正确地对应了你脑海中的那些我之前见所未见的形象。事实上,当我试图区分开你我的思维的时候,我的周身就如同堕入冰窟般寒冷刺骨。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惩罚。你想要与我融为一体吗?——可是我已经在这了。——可是“我”在哪里?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我突然感觉到我仿佛是“飘浮”在空中的。我似乎成了一个没有实体的存在。我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躯体,但是我却可以直接“感知”到除我以外的“他者”。这令我毛骨悚然。

寒冷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的灵魂上。灵魂。我看向远处的那个巨大却黯淡的灵魂。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已经忘记上一次还拥有自己的“意识”是在什么时候了。我无法回想起我完整的过往。我只记得冷、记得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我有些悲伤地看着它吞噬着那些体量与我相当、正在企图侵蚀它的灵魂。你究竟是谁?有哪一位怪物会拥有这样强大的灵魂?——又有哪一位怪物会夺取同胞的灵魂呢?我们舍弃自己的肉体,是为了促成这样一场融合吗?可是我不愿意——我本来只是一个平凡的怪物,在那个肃杀飘雪的小镇一隅的房子里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回家。我试图逃离那个灵魂,但是有其他的灵魂看出了我的软弱而向我发起攻击。我感到一阵剧痛,巨量的信息倾泻到我的思维里。我试图与他们搏斗来保护我的意识。随后我感到一阵颠簸。——“飘浮”结束了,我看到我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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