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llswap-Gold]坠入（九）
*2021年都要过去了，我终于把它写完了。
Sans赶来的时候，实验室已经被封锁了。Undyne咬着指甲，呼吸粗重地看着笔记本电脑上的监控回放画面。她的设想不能说不成功——▉▉的存在首先是要建立在足够“坚实”的肉体基础上的。她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想探索肉体的物质浓度的下限。如果成功的话，她可以利用人类的肉体培养出可以同时承载怪物的灵魂和▉▉的容器，怪物的灵魂“搭载”在这个容器之中，由此实现灵魂的自由与存在的不朽。可是她没料到，人类在自己的肉体与怪物们融合以后依旧掌握着对这副身躯的主导权。Undyne亲自看护到人类身体的各项指标趋于常值，然后留她在病房休息。等到独自一人时，人类从实验室的窗户纵身跳下，然后消失无踪。她无法判断人类是轻生还是有所预谋地出逃。是有所预谋？可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融合了怪物的躯体与灵魂、又怎会确信自己在跳窗后还能活着？是轻生？轻生的话又无法解释她在跳窗前的举动。她想不通。她把监控画面看了一遍又一遍——难道是那个幽灵告诉的她？可是这幽灵又知道什么呢？听过拾音器中的录音，他们也只是交换一些无用的信息而已。监控又播放到了人类出逃的画面。她先是突然从病床上翻身坐起，然后像是知道这样做会有效果一样扯下膝盖上的绷带，然后直接用团起来的绷带抹掉为她敷上的药膏。她用力地擦着伤口，像是要把伤口重新豁开、再把绷带塞进去一样。Undyne第一次看到这里非常惊讶，心想她不痛吗？但随后她就看到人类膝盖上的紫色瘢痕消褪了。她意识到这是怪物的躯体重组了人类的肉身。屏幕上，人类拖着刚刚可以支撑身体的伤腿走到窗前，肩膀剧烈地起伏着，然后推开了窗户，爬到窗台上，向前一倾坠落下去。Undyne向屏幕前凑了凑，身后传来靴子踏在地上的声音。是Sans，可是Undyne不想面对他。她继续看着切换成了的外墙全景监控镜头画面的屏幕，却听到身后传来了Sans不大不小的叹息声。她烦躁地闭了闭眼睛，然后转过身子，皱眉看他。可是Sans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嘲讽或不屑的神色，相反很是严肃。他看见Undyne终于肯回过头看自己，神情放松了一些，冲她略一颔首。Undyne有些忧虑地看着骑士团卫兵们向人类最后出现的方向进发，轻声问道：“你要去吗？”
Sans现在在看显示器屏幕了——由于广角而被拉伸变形的人类的影像从镜头边缘一闪而过——她从高处坠落，形容惨烈地摔成一滩。他在赶来实验室的路上就看过了这段影像，再次看到还是会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迷惑。他克制着不去探究自己究竟在迷惑什么，就像是自己身体里的一个警报一样——如果他开始思考这迷惑的缘由了，那么一切便将跨过某条底线，向他自己也无法预期的方向发展下去。在人类打开窗户的时候，她房间里的小模怪也向安保室发出了警报。实验室的警卫反应迅速——画面上，两名警卫凑近了人类的“尸体”，然后被一团模糊的白色影子扑倒在地。他回想着人类在坠落之前的那些行动，无比干脆果断——警报声愈发急促——就像她在无数次试错后得到了最优解，然后她又把这最优解练习了无数遍一样。
这不可能。他想。
无线通讯器里报告了人类被制伏的坐标。她看起来还算娴熟地躲过了前半程的追捕与围猎，但最终还是不敌骑士团卫兵们，被控制在了热域边界。Sans本想让卫兵们把人类直接押送回首都，但是卫兵们却报告称人类现在“不便运送”。
这个措辞很奇怪。Sans看向Undyne，道：“博士，劳驾和我们一起去看看人类吧。”
他不想猜测Undyne对人类做了什么，但监控镜头里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让他有些不安。等他们到达坐标地点，便看见人类的半边躯体斜斜坐在地上、另外半边身子向下坍缩成白色的半固体，而卫兵们用防暴叉指着她，就像是在试图用叉子阻止冰淇淋融化。Sans听到Undyne在自己身后绝望地呻吟了一声，人类抬头看见他们，用半张脸勉强做出一个笑容。
“我真是受够了。”她说。
“这是我试过的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了。”她的呼吸现在像拉动风箱一样沉重，“但我还是没办法阻止自己变成这个鬼样子。”
Sans还没来得及问她口中“最远的地方”指什么，人类又看向Undyne：“我大概知道你想要在我身上做什么了。我只能告诉你——没用的！▉▉只能让你无数次地在死亡中轮回，它对‘当下’毫无用处！”
Undyne神经质地抓紧了口袋的内衬，而Sans仿佛感到体内的警报已经变成了实体，在他眼前晃出了一篇模糊的红光。他就像是急于抹杀掉什么一样——像是要继续维护些什么——像是必须要粉饰太平——他的子弹穿透了人类的头颅，人类歪斜地倒在了地上。
然后，人类冷汗涔涔地从实验室的床上惊醒。
她坐起来，深深地呼吸，然后抓起枕头、床头柜上的台灯、笔和自己的抄写本，狂怒着把它们摔在地上。
我要疯了。她想。
她摔下小床，歇斯底里地尖叫，泪水和汗水在她脸上搅成一团。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段时间内轮回了多少次——她被接续上一条牢固的、像是橡胶一样的白色假肢，然后以各种方式死去。最开始的几次，她惊慌失措，甚至“听”到了不同人在她的脑子里对话，然后她渐渐衰弱下去。当时她以为Undyne博士会治好她——她可以看出来Undyne博士也是想要治疗她的，但不管怎样都回天乏术。于是她开始试验逃出去的方法。她试过在实验楼里潜行，甚至拼凑出了Undyne如此对待她的动机。但在实验楼里总是会被监控捕捉到，然后再被关回实验室，然后病死。后来她发现她可以“让渡”一部分肉体的使用权，让自己与“假肢”融为一体。她本来非常难以接受这种做法，但反复数次，她也已经麻木了。她只想逃出去。她让组成“假肢”的生物重组她被敲碎的膝盖、重组她坠楼后的肉身、重组与守卫缠斗之后的损伤。她在与骑士团卫兵的战斗中不断试错，但还是寡不敌众，无法坚持到最后一刻。上一次，她真的是想要放弃了——让她就这么告别世界吧，她不想再来一次了。但她还是绝望地醒来了。
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逃出这样的循环。
然后她听到实验室的门被撞开，有卫兵冲过来把她按倒在地上。接着是Undyne惊慌又有点愤怒的声音：“快放开她！你们不能这样对她！Sans！”
Sans的回应却不像是对Undyne说的：“我不确定你来见她是明智之举。你也见到了，她的状态非常不稳定——”然后止住了声音。
人类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这是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她这次可以逃出轮回吗——哪怕是死……
她被按倒在地，没有办法观察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Sans本来在和某人争论究竟要不要现在来见她——但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然后话题变成了要不要留下看守，最后Sans彻底妥协了，让某个人和她单独会面。
卫兵放开了她。她扶着床站起来，看见Sans在关上实验室的门之前不忘留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门关上了，门边瑟缩着一个瘦削的骷髅。
用“瘦削”来形容一副骷髅似乎是有些好笑，但这个骷髅怪物就是给人类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一些同学，处在生长期，骨头在长但身材单薄，看上去细瘦伶仃。这位骷髅虽然应该是自己坚持要留下来的，但此时像是并没有与人类交流的欲望。他抱臂站在门边，肩膀前倾，看上去完全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而人类经过刚才的一番哭喊和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折磨，只感觉身心俱疲，没什么探究的欲望。于是屋子里诡异地安静起来。
人类抹了把脸，坐回在床边的地面上。骷髅沉默地走过来，坐在了她面前。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写下一句话后递给人类。
-“我大概能猜测到你在经历什么。”
人类看了半晌，慢吞吞地、哑着嗓子说：“我应该高兴，你知道我在死去活来。但我已经没有力气感到兴奋或者激动了。我只想知道我要怎样才能活下去——”她顿了一下，“或者彻底死掉。”
骷髅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我很庆幸，你并非有意为之。”
-“对你的遭遇，我也感到很抱歉。”
接着他快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又飘回了笔记本上。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你。我来这里，是想要确认你的状态。我要确认你不是在以拨乱时间为乐。”
-“重申，你不是有意为之，这真的很好。”
-“让我感觉轻松多了。”
人类换成了抱膝的姿势。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回想了一遍她能记住的信息——自从开始轮回以来，她很少有这样可以思考的时间。这让她有些感激这个姗姗来迟、似乎是想要对她的动机审判一番的骷髅。他说“拨乱时间”、Undyne说人类独有的“▉▉”有可能是怪物坚守家园的堡垒——所以她被作为实验品，融合了怪物的躯体。Undyne似乎是想要观测“搭载”在她这副人类身躯上的怪物的躯体能否与▉▉共存，但目前看来，▉▉无法在“当前”的时间线上发挥任何作用，只是让她在确定的死亡之前不断重生……
融合了怪物的躯体的人类在不断重生……
人类睁大了眼睛。
她融合的不仅是躯体，还有怪物的灵魂——那些耳语、那些“他者”的对话——她猛然坐直了身体——Undyne之所以要让怪物与她融合，是因为怪物本身的躯体无法承载▉▉，那么，当她完全地把自己的躯体与灵魂控制权让渡给这些“融合”进来的怪物，那么她就也无法承载▉▉——她将会跳出轮回。
可果真如此，她——还是她吗？
对面的骷髅似乎是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但有些逃避与她交流。人类定定地看着他，说：“……我真后悔。我不应该跳下来的。”
骷髅也还是动了笔。
-“这不是应该愧疚的事情。求生欲是生物本能。”
人类笑着泪流满面。
她把自己的计划讲给了骷髅，其中的一些细节甚至吸引他与她对视了几秒。最后，她问骷髅：“如果，我能做到把这身体和灵魂的控制权交给怪物，但我还保留着一点点自己的灵魂——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能感到有好多灵魂同时存在在我如今的身体里——如果我的灵魂能有一点被保留下来，那到了以后，我还可以被分离出来吗？”
骷髅沉默地握着笔。
人类继续问他：“我可以期盼‘我继续作为人类个体而存在’的可能吗？”
骷髅缓缓地写字。
-“我不能保证。”
-“灵魂经过融合再分离，是会遭到破坏的。我不能确定这样的灵魂是否符合你所说的‘存在’的标准。”
-“但是我看到过你们人类有一句话。”
-“有人类说，死亡是生命的天然伴侣。”
骷髅把这句话拿给她看以后，仿佛是惊觉这并不合适，于是便匆忙划掉。
人类咧嘴笑了，泪水汹涌而下。
“但我实在是太累了。▉▉让我像在游戏里存了个死档。我太累了。”她叹着气说。
-“我很抱歉。对于你经历这样的事情。”
“你走吧。”人类蜷缩起来，“我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发生什么超出控制的事情。”
Papyrus闪身出门。Sans快步走来，一眼看到实验室里有一座庞大的蠕动着的白色胶状物。Undyne惊叫着跑进去，有点生气地对骷髅兄弟喊道：“你们又做了什么？这让我怎么做——这让我怎么提取人类的灵魂呢？”
Papyrus回过头，看到那团胶状物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甩在地上的一支笔和一个写满词句的笔记本裹挟进了身体里。Sans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别再看那融合怪物。
Papyrus想起人类最后小声说道：“我还是选择相信吧。相信未来能够有人再把我分离出来。我依旧能够是我。”
他走在兄长身后，走出实验楼，抬头看向铅灰色的穹顶。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天空。通往外界天空的裂缝远在废墟之中。
穿过裂缝，人类最终坠入了Ebott山。
END
*居然写完了！在我对这些设定已经有些记忆模糊的时候写完了！
其实这个结尾相当无力，但好歹是写完了，算作给自己一个交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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