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师傅

it's raining right here

*其实挺长的,但我不想发长文章。因为没有封面图……

Frisk几乎从未听见过那么漫长又遥远的雷声。她此时身处异乡的小旅馆,默默地惊叹了一秒钟之后跑过去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再返回去准备上床睡觉。她一条腿刚迈到床上,又一道闪电落了下来,白光穿过不甚厚实的窗帘,还是让室内稍微明亮了一刹那。

就在这一刹那间,Frisk的余光扫到了一个人影。本能的惊吓让她迅速扭过身子面向人影,但却重心失衡,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她迟疑地开口:“……Sans?”

对面的人影摸到了照明灯的开关:“我不是有意要吓到你的,孩子。”

灯光大开,的确是那个矮小的、圆滚滚的骷髅。

Frisk下意识地把卷到大腿上的睡裙下摆往下拉了一下。

骷髅的目光似乎克制地固定在她的脖子以上:“嘿,你现在的表情可真是……骨怪。”

Frisk捧场地笑了两声,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感觉气氛轻松了一些:“你怎么到这来了?”

Sans递给她一把小折叠伞。

Frisk看着他脸上万年不变的笑容,一时间有些疑惑:“你……嗯……走‘近路’来,就是为了送一把伞?”

“对呀,孩子。”Sans把伞放在了旅馆房间里的桌子上,“这里现在可是雨季。”

用Sans自己的话来说,他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情确实透露着“骨”怪。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Frisk做怪物大使已经十多年了。

毕竟起始日期算在了她刚刚带着怪物们走出地下的那一天。现在她是个大学生,在假期里也要忙着和世界各地对怪物们抱有友好态度的人类团体会面。

推进人类和怪物之间改善关系的进程艰难而缓慢。想起最初的几年,虽然她名为“怪物大使”,但实际上没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Toriel和Asgore并不愿意把这个小小的人类推出去与地上世界进行对话。十四五岁的时候,她明确表达了想要做点什么的意愿,却被Toriel拒绝了。那时候Toriel刚烤好一个热乎乎的派,她切下一小块放到Frisk的盘子里,笑容和蔼:“我们大人也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对不对?”说着便开始转移话题:“而且我们大人的责任也包括好好地养育你,所以你要至少先把派吃掉,好吗?这是苹果馅的,我想你会喜欢。”然后又真的忧心忡忡起来:“我一直担心没能给你足够的营养——我看到过别的人类孩子,他们要比你高大健壮一些……”Frisk便急着解释说她还会再长个的而且我现在健康得很都不会生病的,然后为了消除Toriel的担忧,她用比平时更快的速度吃完了苹果派。

Frisk有时候想,Toriel大概是最关爱自己孩子的那一类妈妈。

这位前怪物王后一边忙着养育Frisk、一边着手编订怪物学校的教材,还会陪着Asgore与人类进行交涉。结界破除初始,一些胆子足够大的怪物趁机来到地面晃了一圈,但是他们和地上的人类们显然对彼此都心存戒备,一些比较激进的人类甚至拿起武器对准了怪物们。经过一些魔法的掩饰,怪物们把已经成为了“通道”的结界伪装了起来。但他们似乎开始怀疑起了打开结界的必要性。

如果不能被地上世界所接纳,那打开结界有什么用呢?

为了表明怪物们的诚意,Asgore作为首领主动与人类政府进行了接触。他听从Toriel的意见,带了几本史书——人类和怪物曾经共同生活的那一部分。至于人类挑起战争、封存地下的那一部分,只是简略带过了——为了历史的真实。Toriel面容严肃:“不要觉得这是对我们的侮辱,想想——你也放任过六个人类被白白夺去性命。”

之后的事情可以想象,人类官员被Asgore吓得不轻。经过几番误会与交涉,人类官方与怪物们的谈判似乎陷入了一个僵局——

人类说,你们拥有强大的法术,又不愿意接受我们的管辖。你没有办法彻底约束怪物们的行为,我就没有办法保证人类的安全。我不能放任你们在地上活动,这样会制造混乱与恐慌。而且说实在的,出于这种恐慌,人们也不一定会有什么过激行为,这样也不能保证你们自身的安全。

一轮又一轮的秘密会谈让Asgore甚至有些委屈。他本性平和宽厚,似乎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不愿意接受怪物们的善意。这委屈劲让Toriel也看不下去了,她开始陪着Asgore参与会谈。这让Asgore倍受鼓舞。

在苹果派事件发生的前一个白天,人类政府最终松口,同意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怪物们可以在地上生活,但是必须在划分区域居住,而且要出台自限法令、不得干扰人类。虽然这意味这怪物们只能屈居一隅,但是这毕竟是和平共处的第一步。

这一步就踏了好几年。

出于谨慎,Toriel并没有在正式文件签署之前把这件事情广而告之,连Frisk也在保密范围之内。Frisk懊恼自己没有能够帮上什么忙,接着又想,她能做到什么。

于是第二天,她瞒着所有人,默念着一鼓作气、保持决心,来到人类城市里的一个小商业区,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器,兜里揣着连夜写成的演讲稿,站在了来回穿梭的人流中。

她有些紧张、打开了扩音器。

扩音器发出了一阵刺耳的蜂鸣。

一些人奇怪地看了这个小女孩一眼就匆忙离去,更多的人对她视而不见。

她感觉膝盖发抖,但她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把扩音器举到自己嘴边。

“你们好,我是Frisk,一个被怪物们养育长大的孩子。”

“我相信诸位中的大部分,还没有接触过怪物们。他们由于一些……历史上的原因,被迫在地底生活了很长、很长时间,长到人类已经把怪物的存在看作传说。几年前,我十分不幸地失去了地面上、身为人类的家庭;但又无比幸运地在地下遇见了这些传说中的怪物,并且感受到了来自他们的善意与关爱。他们视我如子女、如好友。在他们无私的养育与帮助下,我就像所有普通人类孩子一般健全地成长。如果说我在成长过程中有什么遗憾,那只有一个——我们无法回到地上。”

“是的,怪物世界存在魔法,而有一道魔法令怪物们只能居住在地下。几年前,这道魔法已经被破除,但马上被另一道更加强大的魔法取而代之——那就是人类与怪物彼此之间的不信任甚至是敌视。这种不信任令怪物们不敢来到地表、也令身为人类的大家对怪物们抱有误解以及恐惧。”

“我是一个人类,我也是怪物的孩子。我恳请大家放弃想象中的成见,看看站在你们面前的我。我是健康的、也是自由的。如果我生长在一个人类家庭,大家毫无疑问会相信我的家庭氛围友善而和谐;那么当我生长在怪物的世界,请大家相信,这些美好的品质依旧存在。”

“人类与怪物拥有不同的躯壳,但善良的内核是共有的。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同。我们心存善意、来到这个地面上,只是想和每一个人一样,能够享受到四季更迭的美景,能够体会到微风拂面、也能够体会到烈日炎炎。”

“我要再次申明,怪物们并无恶意。我们只希望,能在地上有一个生存的空间。我们拥有自律的法案,我们拥有理智,我们能够和每一个神志清醒的人类一样与他人进行有效的沟通。尽管每个怪物有各自的性格——但人类不也如此吗?”

因为紧张,Frisk很快便感觉口干舌燥,甚至感觉日光太过强烈、她也有些耳鸣。不得不说演说是有效的,大批人开始举起手机给她照相,但由于她的演说内容过于骇人听闻,绝大部分人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看戏”二字。Frisk有点担心,她是不是应该结个伴,或者至少告诉Toriel……告诉Asgore……告诉Sans……

但是她不确定Sans会提起精神来与她共同进退。

尽管还在演讲中,她还是走神了。想笑又想哭。她远远地看见几辆警车与一辆庞大的车开了过来。这还值得报警吗?她稳了稳慌乱的心神,想,略过接下来的内容,至少要说完最后几句。

她的手心出汗了。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她加快语速:“我们希求的,不过是与诸位共同呼吸同一片空气的权利。”

“如果你依旧对我们抱有怀疑,请不要打扰我们,我们也会尊重你的选择与好恶。”

“如果你对我们怀有一点点善意以及好奇,我相信,我们会用自己的亲和与友好建立起更多的友谊。到时你便会发现,我们身躯之内隐藏着相同的、向往美好的灵魂。”

那辆庞大的车子刚刚停稳,车门便打开了,Toriel泪流满面地冲了下来,拥抱住Frisk,亲吻她的额头。

“好孩子、好孩子。”她不停地这么说。

她身后是魁梧的Asgore。他把手放在Frisk的肩上,Frisk仿佛感受到了之前听到他在说“保持你的决心”时的坚定与鼓舞。

和他们一同到来的是人类官员。本来协议已经达成,这位官员正与两位首领探讨居住地规划,暗自想着处理好了又是一份政绩。结果接到电话说有个小孩正在演讲,已经聚集一大批人。接着就是视频片段。

对面的女性怪物惊讶地捂住了嘴。

官员对小孩的举动有点啼笑皆非,但与他会谈的两位怪物显然大受感动。他也便顺水推舟,一同去了现场,当场宣布了共处协议的内容。并同时向人们承诺,怪物们不轻易打扰人的生活、经济上自给自足,不会造成环境危机住房危机就业危机等一系列问题。

围观群众们此时开始忙着拍摄这位难得亲见的官员,还有一部分人聚集到Frisk周围,一下一下地看Asgore和Toriel。

Frisk这时才感受到了真实的害羞与慌乱。她回抱住Toriel,抱得很紧。

 

演说当晚,那一帮子伙伴把她拉到Grillby的酒吧,进门的一瞬间她就被酒吧里众人的欢呼声淹没了,大家热情地与她握手拥抱,MK在她身边打转,夸张地宣布是她说服了人类。她红着脸解释说Asgore和Toriel已经与人类谈判好多年了,而且她的演说并不是那么有鼓动性。怪物们不管她的说辞,还是簇拥着她、七嘴八舌地和她说话。Undyne立时吹了一瓶酒,结果醉了,开始前后摇晃着Frisk的肩膀说“你真是个好样的!”Papyrus刚说完“看来伟大的Papyrus已经帮助你历练成人了!”接着又语气虚弱地补了一句“Undyne……请不要这样晃Frisk的肩膀……”Alphys本来披着马甲在人类论坛里收集大家的反馈,见状赶紧试图扳住Undyne的胳膊,未果。就在Frisk已经快要承受不来的时候,一截凉凉的指骨碰到了她的脖颈上。Sans把她解救了出来,Alphys带着Undyne趴到了吧台上。Frisk转过头,想要对Sans表示感谢,就听Sans说道:“你确实很勇敢,孩子。”

Frisk突然就很委屈,她想这大概是青春期吧,情绪不稳定啥的。

青春期中的Frisk就回答Sans:“我不勇敢,我没那么勇敢。我想过找别人陪我。”

Sans似乎没有察觉Frisk的情绪波动:“这可以理解。”

“我想过要你陪我,但我觉得你可能不会来。”Frisk这么说。

Sans依旧笑着——就好像从来都没变过——然后他说:“这怎么可能呢,我一直都是在保护着你的。”

这个夜晚过后,Frisk单方面觉得自己与Sans之间出现了隔阂。虽然一切都还像从前一样,Sans虽然懒却始终神髅见首不见尾,碰面的时候讲几个笑话逗趣,也会偶尔不怕麻烦地预约好桌子椅子刀叉食物,慷慨地请她下个馆子。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但是,Frisk想,如果以前就是这样,那么从以前开始,Sans就压根没想像她对待他一样坦诚。

Frisk有些忿忿。但又想到,连Papyrus都说过,Sans从不告诉任何人任何事,那么她也没什么值得被特殊对待的。

只是在注意到了这种隐藏之后,Frisk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与Sans相处了。

既然他还是要做那个爱逗趣、能惹众人大笑的Sansy,那试图戳穿他的隐藏就显得不那么注重个人边界、有点讨厌了。

她在高中之后有足够的理由减少外出、专心学习,大学之后更是背井离乡、假期也正式担任起了怪物大使的责任,开始与各种民间团体进行沟通。她承认这种忙碌有一部分是不必要的,可她就是想——想躲着Sans。这种颇为自作多情的躲藏显然非常矫情,可是想到自己已经与别的怪物建立起了可以称为挚友的紧密关系、再想到Sans随和之下的疏离,她就感觉十分不是滋味。

有时候她会有点愤怒地想,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Sans更加真诚一点?

她曾经无数次地回忆起在她地下探险的末尾,Sans告诉了她进入自己房间的方法。那恐怕是他坦诚的极限了。他封闭起来的小房间、他神秘的避而不谈的过去、他曾经志同道合她却无比陌生的友人们。她知道这种好奇可能会让Sans讨厌她,可能做出“让自己进入房间”这个决定就已经耗费了Sans未来十年份的决意。所以在这次蜻蜓点水般的坦诚过后,Sans又潜回了深深的海底。

她心有不甘、又无能为力。

 

又一道闪电劈了下来,接着是一阵长长的闷雷。

Frisk为了略过刚才那一阵有点令人难熬的沉默,主动搭话说:“你真的只是给我送伞来吗?”

“当然是。”Sans答得很快。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而且我们已经有一阵子没见了。”

Frisk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Sans老神在在地双手插兜,看着呆坐在床上的女孩。他说:“还是你小时候好啊,那么悠闲。想想我们上一次痛痛快快地出去玩,那还是在……(骷髅的脸上居然也能浮现出回忆的神情,Frisk暗自想)还是在你的那次演讲当晚呢,是不?”

Frisk感觉自己脸红了:“不要提那次演讲了!”

Sans呵呵呵呵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害羞,所以才会提。”

Frisk钻进被子里:“就因为那次演讲,现在学校里有点什么演讲比赛就让我参加,好烦的。而且我现在是真心实意地觉得那次的演讲稿写得好烂。”

“哦?原来你自己会这么觉得吗?”Sans依旧站在原地,“要说缺点也的确是有啦,可以感觉到,你在努力板着自己想要显得庄严肃穆又鼓舞人心,可是情绪渲染得确实不太好,于是便试图用作文句法以及排比句型蒙混过去……”

Frisk愤怒地拍打了一下被子以示抗议,然后颓然地躺倒:“其实在学校里的那些稿子写得还没这个好。”纠结了一会,然后决定说出来,“因为在写这一篇的时候我有情绪。我爱你们。”

Sans这一次真的沉默了很久。然后用极为温和的语气说:“谢谢你,孩子。”

Frisk(自以为)冷眼看过去:“我不是孩子了。”

“可是Toriel都这么叫你……”

“那是因为,”Frisk又坐了起来,“Toriel养大了我。而且她比我大很多呀。”

Sans慢慢地、富有耐心地解释:“我敢保证,我也比你大很多。”

Frisk不说话。

“而且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看着你从这么高,到……”Sans的手先是比在了自己嘴巴的高度,然后慢慢地抬高到高过自己头顶大概两厘米的位置,胡乱比划了一下,“这么高。”

Frisk一下子笑了出来。

“好吧。”Sans又煞有介事地搔了搔空荡荡的后脑壳,“那么,孩子。我该走了。”

Frisk当机立断地耍赖:“别走。”

Sans不近不远地站住看着她,窗外响起了急促的雨声。

“我看见你的衣服湿了,你要把它晾干才能走。”

Sans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笑意:“虽然它没有……但是,好吧。”

他从善如流地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盘腿坐到那个椅子上。他看着Frisk,说:“睡吧,孩子,你已经需要休息了。”

Frisk嘴硬到底:“我没有。”然后躺下,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自己能够看到他:“你不是会给Papyrus讲睡前故事吗?我也想听。”

“你确定?那你可就要听储存在我脑子里的9999个冷笑话了。”【并不是】

“那还是算了吧。”Frisk笑道。

Sans看到,Frisk还是在双目有神地盯着自己。

Frisk的嘴唇动了一下,小声说:“如果有一天,我问的问题太过……嗯……隐私,你会不高兴吧?”

Sans还是调笑的口气:“那就要看……你问的是哪部分隐私了。不过我相信你不会问出那种会让我不高兴的问题的。”

Frisk彻底不笑了。

房间里又沉默下来。

Sans知道她还没睡。尽管她把被子堆起了一个高度,让他看不见她的脸。但他就是知道。

许久,Frisk又小声问:“Sans,你从哪里来?可以给我讲讲照片上的那些人吗?”

这次又是许久的沉默,Frisk自己都要在不安中睡过去了。直到她听到椅子那里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她撩起眼皮,Sans站在了她面前。

“给我一点时间,孩子。”他说。

Frisk发出了一声困倦的鼻音:“嗯?”

Sans脸上笑意如常:“你问的问题,可不适合当做睡前故事,讲完第二天你会困得爬不起来的。”

Frisk看着他的脸:“我就知道你不会说。”

又问:“你不高兴了吗?”

Sans似乎是叹了口气。他用指骨轻柔地抚下Frisk的眼睑:“怎么可能呢。你也很重要,孩子,很重要。”

Frisk在一片黑暗中咬住了嘴唇。

“那么,可以说晚安了吗?”Sans又说道,“晚安,Frisk。”

一声开关的响动,房间里的灯已经关掉了。Frisk睁开眼睛,黑暗陌生的旅馆房间里又剩了她只身一人,窗外的雨下得愈发大了。

她发了一会呆,然后迅速地沉沉睡去。

 

 

*Sans好难写呀!但我就是想挑战一下。(笑)

我心目中的Sans就是那种迷雾重重而且“拒绝被别人了解”的人。我希望我写出了这种友好的面孔之下的疏远感,以及当这种疏远感保持不住、自己也不太想保持了之后的矛盾心情。

以及,这篇……东西就是详略不得当的范例。但是他娘的老子就是想这么写!因为我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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